恩谴之恩在于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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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自古诗人多磨难。从南北朝五言诗盛行以来,仕途一帆风顺的诗人少之又少。多数诗人,特别是著名诗人,都历经沉浮、历尽坎坷。而大量脍炙人口的诗作,便是他们在命运长河中奋力挣扎激起的绮丽浪花,在历经磨难中创造的里程碑式的作品。

  在古代,一名官员犯事或者所谓犯事,如果罪不致死,等待他的就是降官、贬谪、流放老三样。唐宋时,官员被贬,近则至黄淮流域,远则至岭南,甚至海南、越南(交趾),会充分体验“贬谪生涯漫长度,双重煎熬身心品”。这其中有柳宗元这样不停写信求人的悲己派,也有苏东坡这样随遇而安的乐天派。东坡先生逢贬即有名句,一贬黄州“大江东去,浪淘尽,千古风游人物”;二贬惠州“日啖荔枝三百颗,不辞长作岭南人”;三贬儋州“九死南荒吾不恨,兹游奇绝冠平生”。

  降官也好,贬谪也罢,至少是保住了脑袋。因此,到了贬谪之地还得上表谢恩,感谢皇帝不杀之恩,是谓“恩谴”。七绝圣手王昌龄就有诗“一从恩谴度潇湘,塞北江南万里长”。从当事人来看,恩谴之恩在于保命;而在我们后人看来,恩谴之恩却在于诗。历史上的著名诗人,很多都被贬过。凡被贬的,多少皆会有佳作问世。在贬谪生活中,他们被推向真实的现实社会,思想在升华,境界达涅槃,才华大迸发,产出更惊艳。苏东坡的大部分作品都是在贬谪生涯中创作的,他自嘲“问平生功业,黄州惠州儋州”。

  被贬已经很悲催,更倒霉的是与家人音讯隔绝,在南荒郁闷惆怅之余,平添担忧思虑。随着一步一步接近家乡,这种乡愁更明显、更具体,踟躇犹豫、担心害怕,家人安康否?老人健在否?受自己连累否?对自己还有怨言否?太多想知道的,却不敢向人打听。在交通基本靠走、通讯基本靠吼的古代,这首诗深刻独到,刻画出游子旅人归乡的心路,也体现出宋老爷子的文辞从华丽回归简洁的过程。福祸相依,奉诏北还过汉水时,触发了真诗力,写下此诗。至于有说实为潜逃回来,也无须向宋老爷子求证,答案为何,都不影响因(贬)果(诗)。

  不同的方向,不同的心情。宋之问北归,杜审言却南流,去往峰州(越南河内)。越往南走,心情越是沉重。直到湘江之畔的潭州(今长沙),虽然所见仍是满园花鸟春色,所感却是与昔日心旷神怡截然相反的愁绪连连、悲情阵阵、无奈种种。就连滔滔北去的湘江水都令诗人好生羡慕,可怜自己孤身一人却要去南遥远的南蛮。这首“初唐七绝之冠”就脱口而出。

  同期流放的沈佺期(驩州,今越南)读到这首七绝,不禁拍案叫绝。相同的经历,同病相怜,于是遥相唱和了七律佳作《遥同杜员外审言过岭》——

  古人眼中,大雁南飞,终点就是衡阳,所以古人的诗词常把大雁和衡阳联系在一起。杜和沈都被被发配到“日南之南”,是比岭南更遥远、更蛮荒的地方。大雁南飞,不过越冬几月,就会北归,而被贬罪臣,如果皇帝不法外开恩,可能永无归日,埋骨异乡。

  历史就有很多的巧合,命运也是如此的弄人。杜审言的孙子(这是真孙子)——诗圣杜甫,经历安史之乱的颠沛流离后,原计划“即从巴峡穿巫峡,便下襄阳向洛阳”。没想到归梦难圆,他踩爷爷不变的步伐来到湘江,写下著名的《登岳阳楼》。没想到“亲朋无一字,无病有孤舟”竟一语成谶,杜甫在此魂殇,再也没能北归了。直到他去世50多年后,才由自己的孙子将遗骨移葬回老家。

  王昌龄宦海沉浮,几次被贬,但依然高产。《全唐诗》中,七绝初唐77首、盛唐472首,其中有他74首。高产,也同样高质。王昌龄因此被赞“七绝圣手”。现在小孩子背唐诗,一不经意就会背出他的几首,更别提当年的“诗坛排行榜”了。王昌龄被贬于江宁(南京)时作的这首诗,凭借“一片冰心在玉壶”稳稳占据送别诗榜首。王昌龄被贬于龙标(湘西)时,则叮嘱友人,虽然相隔甚远,书信还是要时不时来几封的——

  他惦念着朋友,又有朋友惦念着他。李白听说他又被贬,立即作诗一首,以示关切——

  龙标与夜郎同属武陵山区,接壤贵州。李白诗写得豪放,话说得贴心:“我心与王昌龄同在”。谁成想十年后,因入永王阵营而被判长流夜郎,李白也变成了“以身践行”。但他却舍近求远,没走他给王昌龄指引的正确路线,从洞庭湖过五溪,而是绕道三峡,逆流而上。个中原委,值得我们玩味。老夫子走走停停,吃吃喝喝,整整走了15个月才走到白帝城。这时恰逢关中大旱,皇帝大赦天下,李白“翻身把歌唱”,留下了千古名篇《朝发白帝城》——

  清代诗评家王渔洋,曾发了一个唐诗七绝榜单,把李白这首排为榜上第二(作者按:榜首是王维的“劝君更尽一杯酒,西出阳关无故人”)。

  提到唐朝诗人的友谊,不得不说白居易和元稹这对好朋友。虽然他们年龄相差七岁,但年龄永远不是问题。他们两人的友谊,历来被传为诗坛佳话。

  唐元和五年,元稹因河南尹房式之事,触怒权贵,加之回京途中敷水驿争执,开罪宦官,被贬谪江陵,后移通州司马。一贬再贬,元稹心生绝望,疾病缠身,遂将诗稿托与白居易,只身前往。这在当年可是一个意味深长的不祥之举。白居易恋恋不舍,十里相送。临别时,各赋诗一首——

  沣西别乐天博载樊宗宪李景信两秀才侄谷三月三十日相饯送

  不久,白居易也无端被贬,开始了他江州司马的岁月。元稹病榻上得知消息,挣扎而起,赋诗《闻乐天授江州司马》——

  屋内残灯昏黄、阴影摇曳,屋外寒雨飘零、暗风敲窗。元稹形销骨立、神色恹恹,被贬的暗淡凄凉,彼此的感同身受,都尽在诗中。收到无稹的诗,白居易连夜舟中掌灯,回复一首——

  元、白开启了文学史上经年的“通江唱和”。而可与元、白的友谊媲美的,还有柳宗元和刘禹锡的友谊。

  著名的“二王八司马”事件中,柳宗元被贬为永州司马,刘禹锡被贬为朗州司马。出身世家的神童柳宗元少年得志,没受过罪、没吃过苦、没碰过头,被贬后心情郁愤,难以从巨大落差中自拔。再加上住处着火,无地容身,老母一病不起,撒手人寰,柳宗元极度消沉,写下著名的藏头诗《江雪》——

  生性乐观又口无遮拦的刘禹锡却不一样,把一次次贬谪当成了深度游。当读到好友柳宗元的诗,他不禁为好友十分担心,于是寄送《秋词》两首——

  子厚啊(柳宗元的字),听我的,秋天比生机勃勃的春天更带劲。天高气爽,景色清丽,看看直冲云霄的白鹤,品品彻骨的清澈,与其怨天尤人,不如直抒诗义!——在刘禹锡的开导影响下,柳宗元开始融入永州,寄情山水,后更有《永州八记》等佳作问世。

  试想一想,如果这些诗人的仕途都一帆风顺,还会有这么多脍炙人口的作品留传下来么?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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